十四、北山狼事说起修群力水库,最为人们乐道的不是劳动,而是那些意外的际遇。最出人意外的,便是与狼的“交往”。当年修群力水库,在柳沟附近聚集着两万名左右的民工。虽然每个人在工地上也就几个月,但始终是走一个就要来一个,不能缺员。按我的想法,这么多的人聚集在群力水库周围的山里,动物们应该躲得越远越好。然而,到工地后的第一个夜晚,我便领略了各种动物的叫声。急促而有力的“刚刚”声,是豺狗的叫声;清脆而明晰的“滚沟”声,据说是一种比豺狗还凶恶的动物。伴随着瘆人的“滚沟”声,往往会跟上一声“呱啦啦”的鸟叫。而狼的叫声则凶狠而霸道,一声长长的“嗷”过后,一定会是短暂的休止。有了这些奇奇怪怪的叫声佐证,工地上有关狼的消息也最多。传得多了,人们对狼由害怕、厌恶,反而变成了关心。有一次,一只狼被休息的民工逼得走投无路跑上了坝面,在场的数千民工高声喊打,却没有一个人动手,让狼穿过人群跑进了对面的山里。也不是所有人都这么善良,曾经就有人自治了“狼弹”来炸狼。听说狼弹的原理和摔炮相同,在几块铁滓里抖上炸药,外面用蜡封住,放在猪肉里诱惑儿狼。有一次,一只狼每天晚上在营地周围哀嚎,见过这只狼的人说,这只狼被狼弹炸得下巴脱了臼,不能再吃东西了。于是,人们把同情给了狼,每天上工都有人咒骂放狼弹的人。这只狼的叫声每天都在减弱,人们的骂声却越来越高。那个放狼弹的人承受不住众人的谴责离开了工地,狼也不知饿死在了哪个山坳里。还有一次,一只狼被下工的民工追赶,不慎掉入了我们营地崖背上的大口井里。这是一口枯井,深只有不足两丈,井口却超过八尺,井周围是犁过的生茬地。我们听说了这件事,每天上工下工,都要多爬两面坡去看狼。开始的时候,狼在里边站着,我们用胡基(土块)向井里扔,狼都会巧妙地躲过。三四天后,狼再也没有力气躲避,人们都说狼饿死了,我们也不再扔胡基。第二天上工前我们还去看,狼依然在井里躺着。等我们下工后翻上山梁,远远看见有两个青年在井口。我们加快脚步往过赶,还没到井口,他们已经用绳把狼从井里拉了上来。也许是怕我们分一杯羹吧,他们匆匆解开了绳扣,打算背着狼离开。没想到那狼没有死,在绳子被解开的那一瞬间,爬起来直冲坡下而去。两个青年正在发怔,我们赶到了,嘴快的人便开始说风凉话:“你们救狼来啦?”“你俩心真好!再不救,狼就饿死了!”两个青年也不答话,背起麻绳赶紧回了营房。我和狼最亲密的一次接触是在那年过年的时候。那时工地上放假了,我和一位叔叔留下来看铺。那一天下了一场小雪,整个山野都成了白色。山风凄紧,棉衣单薄,我们便钻在窑洞里不出去。天黑以后,我要睡在大窑洞里,叔叔说太捂人,要睡在边上的小窑洞里,我只好随了他。他挨着门边睡,我睡到了窑垴。小窑洞没有门,我们抱了两捆茅草堵住半边门,风立即小了许多。我们没有点灯,雪后的天光从茅草上边照进来,窑洞里充满了温柔的亮色。“看铺”是不参加劳动的,职责就是守住营房,不丢东西,不发生火灾。于是,我们改三顿饭为两顿,真正实现了“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只是这个“作”仅仅只是做饭而已,不需要荷着镢头去击壤。腊月的白天是短暂的,天色转暗,我们就钻进了被窝,叔叔便对着我这唯一的听众吹牛。忽然,我听见窑顶上有噗嗒声传来,而且越来越清晰,就说:“狼来了。”叔叔停止了吹牛,听了一下说:“是狼,正往咱这儿走。”我本来是想吓唬叔叔,没想到他证实了我的猜测,就问他:“狼要是进来了怎么办?”他不以为意,说:“狼不会进来。”我说:“咱还是做个准备。”说着,我取了两把用来割柴的镰,递给他一把,让他放在顺手的地方。我也手握镰把,躺进了被窝。我们商量好了,狼进来之后,如果不伤人,就别惊动它。如果它想伤人,就一齐动手,不能躺着被狼解了馋。正当我们商量着如何骗过狼,狼已经来到了我们的院子里。它走过我们睡着的窑洞,在我们倒泔水的破瓮里喝了几口水,慢慢地踱到了小窑洞门口,从茅草留出的缝隙里钻了进来,停在了叔叔身边。这是一只成年狼,身材高大,样子很威风。它用发着绿光的眼睛扫视了一下洞内,把头伸向了叔叔露在被子外边的脸。我面向洞口睡着,眯起眼睛看着叔叔,右手紧握镰把,做好了拼命的准备。如果叔叔稍有动作,我就会一跃而起!狼没有嘶咬叔叔,而是在他的脸上舔了起来。它那粗糙的舌头摩擦着叔叔满是皱纹的脸,我似乎听到了难听的沙拉声。然而叔叔没动,一直按我们商量好的办法装死。狼舔了几下,抬起头看着我,慢慢地走了过来,开始舔我的脸。我的神经高度紧张,心想:只要它的牙齿挂疼了我,就用镰剁向它的颈部!狼并没有下口。舔了四五下,又折回到了叔叔身边,再次开始舔他的脸。我瞅准它停下来舔嘴边的机会,大吼一声:“打!”从地铺上一跃而起!叔叔也在我喊打的同时出声,抓着镰刀坐了起来。狼没有迟疑,转身冲出窑洞,直向沟里跑去。我和叔叔紧跟其后,提着镰刀追出窑洞,只见狼的身影在沟边一闪就不见了。我们站在沟边去看,被雪覆盖的山沟里灰蒙蒙一片,狼早就没有了踪影。这时,我们才记起两个人都没有穿衣服,赤身光脚站在雪地里。重新钻入被窝,我开始嘲笑叔叔:“你啥时节跟狼挂搭上了,害得我担惊受怕。”“老相好了。我想介绍给你,它还不认。”“你舍不得。它把你舔了两回,你都没开口。”“我光顾了亲热了,没来得及说话。它再一回来了,我一定给你俩介绍一下。”在没有灯光的窑洞里,我们俩互相取笑着,任凭茅草捆倒在窑洞门口,慢慢地进入了香甜的梦境。(连载结束)
作者简介
鲁旭,陕西凤翔县人,陕西省作家协会会员,陕西省戏剧家协会会员,陕西省民间文艺家协会理事,陕西省民俗学会理事,凤翔县作协主席。1978年开始发表作品,著有《风流街》《下乡纪事》等小说作品,《二娃审案》等戏剧作品,《凤翔民俗》(上下卷)等。
往期回顾
Review of previous periods
●【本刊特稿】鲁旭:由木版年画解读“家宅六神”(一)●【本刊特稿】鲁旭:由木版年画解读“家宅六神”(二)●【本刊特稿】鲁旭:由木版年画解读“家宅六神”(三)
●【本刊特稿】鲁旭:由木版年画解读“家宅六神”(四)
●【本刊特稿】鲁旭:由木版年画解读“家宅六神”(五)
●【本刊特稿】鲁旭:由木版年画解读“家宅六神”(六)
●鲁旭|梦中的故乡
●鲁旭|清明节与孝文化
●鲁旭|端午思友
●鲁旭|情系老家
●鲁旭|凤凰台上忆吹箫·中秋游杨贵妃墓怀古
●鲁旭|送五穷
●杨升琪 | 细品东湖特有的天籁之音 ——读鲁旭散文《听铎》
●杨升琪 | 细品东湖特有的天籁之音 ——读鲁旭散文《听铎》(续)
●鲁旭|我与北山系列之一:解读北山
●鲁旭|我与北山系列之二:走近北山
●鲁旭|我与北山系列之三:初涉北山
●鲁旭|我与北山系列之四:坐车过北山
●鲁旭|我与北山系列之五:住店北山
●鲁旭|我与北山系列之六:北山之北
●鲁旭|我与北山系列之七:北山拉坡人
●鲁旭|我与北山系列之八:北山的水
●鲁旭|我与北山系列之九:穿越北山
●鲁旭|我与北山系列之十:北山割柴之一
●鲁旭|我与北山系列之十一:北山割柴之二
●鲁旭|我与北山系列之十二:北山修水库
●鲁旭|我与北山系列之十三:北山学打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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