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强他娘,吃了么?”
“二嫂吗,快进来,来房里暖和暖和,我吃了。”
“你吃了,我就不进来了,赶紧走吧。”
强他娘麻利地往塑料袋里装了个馒头,带上水杯和二嫂向五里外的镇上走去。
深冬的关中,老姐俩凌晨五点不到就顶着刺骨的北风艰难地摸黑在路上挪动,虽然棉衣,围巾,筒袖把自己包得像个棉花包子,但强劲的寒风像刀子一样刺割着她们的脸、手。寒风由衣服的缝隙肆无忌惮地钻进衣服,冻得她们浑身颤抖,上下牙齿不由自主地碰撞着打架,她们尽量缩小身子,弯着腰行进。强的娘说:“这老天好冷啊,我感觉跟没有穿衣服一样,我都不知道鼻子、耳朵还在我脸上没?”说了两句话,牙齿冻得瘆疼,手极力地往袖筒里使劲插进去。
终于到了掐辣椒把的场地,大门还紧紧地关着,站在门外,两只冰冷僵硬的手机械地搓着麻木的脸,使劲地跺脚,伸长脖子探望院子里那间小屋,盼着小屋里的老头快打开门,好让她们进去赶紧干活。又有几个老太太喘着粗气拖着笨重的身子挪了过来,个个冻得缩成一团,挤在大门口相互打着招呼,只有这个时候,她们才能拉拉家常,说说张长李短的闲话,进入场地谁也没有说话的空,就是想说,也怕冷风钻进肚子,肚子难受。
“强他娘,你受这罪干啥!你儿子在西安城做大官,能饿着你老太太吗?”
“唉,现在谁也饿不着。娃们也不容易,城里花费大得很,睁开眼睛就要花钱,喝一口水尿一泡尿都要钱呢,咱能动,就尽量挣两个。”
“可不是嘛,你看咱起得比鸡早,吃得比狗差,一天没黑没明地挣十几块二十块钱,还不知道能拿到手不,这不,去年我掐了一冬辣椒把,算了两千多元,那狼吃的老板说,疫情使他赔了个净光,要工钱没有,实在不行就把他裤子脱去吧,气得我骂了几句也就罢了。”
“谁说不是啊,要不咱今找老板,把咱这两个月的工钱算算,看给咱能给几个钱不?”
大家七嘴八舌地说着,一个精瘦的干猴老头拉着张长脸,披着大衣打开了大门,他听到说要工钱,瞪着一对铜铃眼瞅着她们说:“工钱年底结清,要干了干,不干了滚回去,四只眼的蛤蟆没有两条腿的人多得很。”大家互相看看,谁也没有说话,一窝蜂地冲进场里瞅好位置,度地而坐埋头掐自己的辣椒,没有遮掩的敞地里,北风无情地蹂躏着她们的躯体,迎着刺骨的寒风紧张地开始干活,除了檫一下鼻涕,说一句话的功夫都没有。
半中午的时候干瘦老头提出一壶半生不热的所谓开水,拉着尖猴声,刺耳地喊道:“谁要喝水自己倒,少说话多做事,辣椒把掐干净,周围收拾干净,谁要是糜子胡子一把抓,谁要多言多语,明天不要来了。”干猴老头高八度的声音训斥着这伙人。
中午饭时,强他娘拿出馒头看了看,摇摇头还是使劲地咬了两口,馒头上只留下几道白白的牙印。一个声音说道“强他娘,馍冻了,你去瘦猴的炉子上烤烤”强的娘面带难色地犹豫了半天,才硬着头皮去给瘦猴下话。
“他伯,我的馍冻了,咬不动,在你的炉子上烤烤,你看能行不?”
“女人伙一天事就多得很,等会来吧,我在烤手,我烤完了,就让你烤一下吧,一天啥罪受的来,忍饥受冻的。”
“唉,他伯,你不知道,现在娃都负担重,挣两个钱不经蘸,还房贷,还车贷,孙子还要上补习班。咱掐掐辣椒,总比闲家里伸手向娃要强,虽然一天挣十几块,但拾一个比丢一个强,你说是不是,他伯。”
“好了,别说了,馍放炉子上给你烤,你人出去。”
“他伯,让我站房子暖和暖和,在敞地坐了一中午,北风把我都吹透了。”
“赶紧出去吧,都和你一样来站我房子,带进来寒气,把我房子也弄得不暖和了,得寸进尺,烤了馍还想在房子取暖,明天带别的吃喝,不要到我这里来烤了,看看你们的脸和手,都裂口子流脓血了,也不知道买个棒棒油润润,真是爱钱不要命。”
“他伯真会说笑,来掐了两个多月辣椒了,还没有见一分钱,哪里有钱啊?”
“工钱嘛,你们就不要想了,年前估计给你们就结清了,天天钱钱钱,这里也没有钱,等有了再说吧。”
“前天刚拉出去两车辣椒,我们看到老板收了那么多钱,能不能多少给我们先给点?”
“那钱没有你们的份,你们眼睛还瞅得准得很,不要想得多了。”
“他伯,没钱给我们把账算一下,让我们心里有个底。”
“你们一天想啥呢,谁有功夫给你们算账,多多少少就那么回事了。”
“他伯,你看我们几个老太太挣个辛苦钱,可不敢昧了良心。”
“就你的事多,不会少你们一分钱的,我也只是随便说说,要老板拿事呢,赶紧去干你的活去。”
强的娘把馍放在嘴里就像嚼蜡,硬用那温水冲了下去,心里盘算着瘦猴刚才说的话到底啥意思。
手流着脓血,脚冻肿了,脸上冻起了很多疙瘩。晚上在热炕上躺了一个多小时了还感觉不到炕热,浑身奇痒难受,等觉得炕热了,身子舒坦了,又要起床去辣椒场。忍饥受冻一直做到腊月头上,辣椒没有了,家里又安顿过年的事。强他娘和二嫂去镇上要了好几次掐辣椒的工钱,不是老板没在就是账结不回来,到了腊月二十八,掐辣椒的几个人都到辣椒场,老板才出来和大家见面。
老板说:“各位老姨、老姐,你们今年掐辣椒很积极,我谢谢大家,咱都知道今年疫情影响全国,不,全世界,生意不好做,我今年卖出去的辣椒一分钱没有收回来……”
“老板,你说这话啥意思,你不会昧了良心不给我们工钱了吧,那可是我们老姐们忍饥挨饿,起早贪黑挣的一点辛苦钱啊。”
“看你说的,好我的姨呢,我怎么能不给你们工钱,我给大家说,我欠了谁的也欠不了你们的钱,你们看,我现在一分钱都没有,你们都高高兴兴地置办年事呢,我们家一根蒜苗都没有买,没钱啊。”
“你别胡说了,我才前天看到你买了一汽车新家具拉回家了,今天说没有钱,你八成是想赖账吧,我今天给你把话撂这里,你要少我一分钱,我死给你看!”
“看这大姐把话说得难听的,我不会赖你们账的,我赶紧想办法,明天,明天这个时候,我一定给你们把账结了。”
平日里见面絮叨个没完的一群老太太今天好像有天大的事,个个闷闷不乐地低头回去了。
次日早饭后大家都早早地来到辣椒场,还好,老板在院子等着大家,老太太们悬着的心总算放下了。老板说:“大家都来了,我说几句,我把你们的账算了一下,大概每人也就是两千块钱左右,钱也不多,我这两天没黑没明地跑,总算借了一部分回来,过完年一定给你们付清,一分钱不少地发给你们,大家掐辣椒也不容易,我不会昧良心的,今天我给大家每人先给五百元,大家回去过个好年,我再想想办法,尽早给你们把账结清。”
……
过完年辣椒场变成了煤场,辣椒老板跑得人影都没有了,姐们站门口骂骂瞎了良心的老板,又相互宽宽心说“咱就当坐一起说了一冬闲话,就当给庙上做善工了。”
……
宁胜利
高中学历,1965年生,凤翔田家庄人。曾任宝鸡日报社特约记者,喜欢用文字记录生活,愿世界充满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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