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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念我的知青老师
作者：唐闻进
在一次与老乡的聚会闲聊中，偶然得知黄永福老师已过世的消息，我泪涌心胸，模糊的双眼不自主地移向北边他的故乡省城长沙，仿佛看到了一群刚离家走出校门的青涩学生，初次踏上湘南边陲我的家乡江永大漠头，看到满坡满坪的油茶树挂满的果子以为是北方苹果时的那种惊喜和雀跃；仿佛又听到了曾经热闹异常，如今己荒废冷清的桥头小学那口挂在走廊上的声音嘹亮的洪钟声；仿佛回到了群山环抱的黄甲岭中学，聆听着浑厚饱满的江永话的授课声；仿佛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在弯弯弓弓的山道田路间默默负重前行……听先辈人讲，下放到我们大漠头的首批长沙知青是在我未出生的上世纪六十年代秋天。支书领着队长和村代表，徒步到离村2华里的茶林松树冈边的马路上等候迎接。看着被眼前青山翠果吸引的那张张好奇惊喜的脸色，看着这群嫩葱葱的个别连下卡车也嚷嚷要人抱，背扛行礼也感觉吃力学生娃，老乡们是欣喜又怜悯。喜的是学校的孩子不愁没老师上课了，队里不但能添加劳力，晚上还有人记工分、读报纸让社员了解外面的世界呢！疼的是这细皮嫩肉的脸蛋儿，哪能经得住家乡这穷山恶水的折腾呢？那时候整个大漠头(当时为桥头大队)五个自然村，就数我们桥头村和后面仅一路之隔的上铺村的劳力最薄弱，田地最宽余，山场域面最广阔，而土地却最为贫瘠，各项上缴也是最高的；与杨家、唐家和下地深这三个人多地少的村子相对来比，人员的安扎就倾斜到我们两个村子上。黄永福老师就是这个时候融入上铺村的。提起他的名字还真有趣，他的名字本来叫黄永服的，可乡下人讲惯了土话，服字很绕口，服与福在普通话里是谐音，福字更易上口，用人名作字的也多，也更赋有喻义，便把服叫成福了。他很随和，在往后不当别人就是自已写自己的名字，也让服与福这两个字随意替换。至于后来他是怎么在众多知青中被选派当上教员的，又是怎样被副支书的女儿俘虏成为上门女婿的，与他为人敦厚、做事勤恳、待人谦和及他常常看书到半夜有着乡里人仰慕的学识有关吧。懵懂记得，在那物质和文化匮乏的岁月，要想开一次荤，看一场电影，就是听一首歌也是很奢侈的一件事情，我们这儿却能常常享受到此等盛宴。一一在先古庙地上搭建的被五个村庄环抱的桥头学校，时常流传出悦耳的歌声。那歌声有时婉转悠扬，有时激情澎湃，有时欢畅清新。不但引得在田峒上做事的人屏息静听，还招致我们一群在村里玩耍的屁孩子蜂拥而来，那教室的走廊里、窗户上和墙根底下，几个村的还未曾到上学年龄的毛孩子都围在这歌声的教室外面。那时我调皮，爬上窗户不算，还把头挤进用竹杆做的窗栏里面，跟着坐在里面的哥哥姐姐们唱起来。我看见那个身着中山装、高鼻梁大眼睛的小伙子，也就是大名鼎鼎的黄永福老师，不但没有驱赶我们这些外来者，还时不时投来温暖的笑意。也许他的喉结大吧，他说的江永话虽然明显带着长沙腔，但音色总是那样清晰响亮。他用讲尺指着黑板上的歌词，一句一句地教唱，记得那首歌是《接过雷锋的枪》，歌声铿锵雄浑，有把房顶瓦片掀翻之势。等到下课钟声响了，大家都感觉时间太快不舍离开教室，隔壁的同学也跑来教室门口投来喜悦的目光和笑脸，想必他们也让这美妙的歌声感染呢！以后我们陆续听了他教的《游击队歌》、《映山红》、《打耙归来》、《我是汽车小司机》、《让我们荡起双浆》等等，虽然这些歌曲在以后的影视唱片中常常出现，但只要一听到这些曲子，脑海就会闪现出那个首次教育我给过我童年快乐的黄老师。而真正在我上学时，能有幸成为黄老师学生一员，是到了八十年代初期，他担任我们五年级上期的数学和自然课。当时我和村上的几个伙伴根本没把学习放在心上，成绩老是一团糟，摸鱼吊麻拐(青蛙)做七七八八的歪事儿倒是强项。秋旱一来，我们村前面那条河的水位降落，下面分支成两条小河的无数死水潭就成了我们攻击的场地，没有活水的鱼儿被我们用茶枯和石灰一洗，浮出身来没多久就会翻白毙命。只是白天目标太大，投药后常常有不出料的人来白捞鱼，只能在傍晚或夜间施药了，待次日早上捡死鱼最保险。那天清晨，我们几个玩伴每人捡了半背篓的鱼，返回家时正好要经过上铺村的田峒，忽然听到前面有”嗯嗯一一″的声音，那声音很粗重，像下大力气似的，仔细分辨后是黄老师在挑稻草。我们赶紧把网兜架在高硬上，透过薄薄的晨霭，我们看见他一头的稻草己经在肩膀上，另一地上的一捆被杄担扎进去了正弓身起肩加油呢！也许他的位置不太好还是杄担太滑抑或是草捆不结实，他起了几次肩鼓了几回劲都未成功，那圆尖尖的杄担已经过了肩背上草捆一头好长一截了，他用腰背使劲往后推那捆稻草，一边用手抓着地上草捆的草绳，配合刺在草捆下面的扦担，一咬牙用力总算起肩了。两头的稻草捆呢就像两团刺蓬，直走是见不着前路的，只能双肩横杠着走，在缓慢抬升的石板路上艰难走过几丘田，那′刺蓬′就哗哗溜散了。我们几个想上去帮个忙，想到差劲的学习成绩还这般不务正业又缩回来了。黄老师边扯出草绳边自言自语用听不懂的长沙话自责道，”拐场了！拐场了！”(糟了)重新把稻草顺一把反一把置放整齐，起先还用脚踩严实，码到胸部时还用胸脯紧压，随即捆绑好，刚才的″刺蓬“又成了齐整结实的草捆，只见他拿了扦担插起，轻轻松松起了肩，骄健的步伐连同荡悠悠的影子在朝阳映射下拉了好长好长。在往后的某节课中间，他把这件对于我们全是农家子弟的学生来说是最浅显、最易接近的事儿一笔带过讲给大家听，那天为了赶时间，把稻草胡乱绑了结果事倍功半。告诫我们，学习要像捆稻草一样，稳扎稳打，一步一个脚印。第二年初他调往中学，我留了级，到初二时正巧又赶上他任我的物理课。时逢世面上武打影片与书籍盛行，里面的轻功、童子功、铁沙掌、连环腿、草上飞……让人着迷甚至跃跃欲试，我也经不了诱惑，有一段时间的课内外常常以这类武侠书为伴。那天上’杠杆＇的章节，黄老师用教尺做杠杆，粉笔头作支点，粉笔盆当阻力物放在讲台上，用理论结合实践的方法，引导怎样做功省力与费力，他那娓娓道来的讲解，让同学们兴致盎然脑洞大开。独有我却在隔了条粗缝的课桌上偷看抽屉里的武林杂志。当我陶醉在那精彩的武打情节时，模糊听到老师点了我的名字，我下意识地站起身来，不敢正视他的眼睛，只是耷拉着头听候提问，那其实是密密麻麻黑板上已写有的极简单的问答，”动力臂大于阻力臂会怎么样？”我答非所问支吾半天，黄老师用竹讲尺在黑板上使劲一敲，显然生气了，那讲尺的一头开裂了，碎片溅到前排讲台边同学桌上，他三步并作两步走到我桌旁，搜出我刚才正打开看的武侠书，气愤地撕成几半后甩到走廊外面。全场静极了，我脸红耳赤一片空白，像个木人似的一动不动。也就是这一回以后，再不敢造次，只是有一段时期见着他就想办法躲开，但我凭直觉看出有几回他是有意套近乎我的，我却出于孩子的斗气，几次都回避了。那时家里离中学远，只能寄宿，每个星期都要回一两趟家里拿菜挑米什么的，十几里的山路，出于安全和原本那条路就阴森，大家每次来回都是结伴的。在有空闲的时候，黄老师也常常回家帮忙做点农事，他骑着载重单车每次都会赶上我们。很多时候在人堆旁边下了车，边推着车边与我们攀谈，最多的还是聊学习方面的情况，但凡他任教过的都毫无偏袒一一指出，譬如某某平时爱贪玩，但学习还可以；某某基础太差，各科都赶不上要加把劲；某某要放下因家境困难的思想包袱，争取完成学业；提到我自己时，指出我的文史还可以，理数却欠用功学习不全面……想不到一个任课老师，能详细了解每个学生的想法和优缺点，这份师生之情，如同父母对儿女的拳拳之心，让我们每个同学除了俯首沉思、唯唯诺诺外，更是从心底深处感受到一种莫大的敬意。他平日里的举止行为也让人心怀感激与敬佩。放学后，到食堂拿菜饭，到澡堂或井口边提水，此时正是高峰拥挤时刻，黄老师总是站在旁边让大家用后自己才过去。很清楚有一件小事，在学校大门口的陡坡上，周边村子的村民从学校里面拉了一板车的砖块经过时，不慎抛落几块，砖已烂好几节，骑车从下面中心校接儿女放学回来的黄老师刚好路过，他使劲蹬上坡后，拉了闸下了车，转身把那几节烂掉的废砖块捡起，丢到校门墙根的旮旯里。然后又骑上车，悠闲地踩着踏板，慢慢地驶入了家属区那条林荫小道中。这小小的一幕，被我们在门口代销店买零食的同学目睹了，也正是这一幕，让我在以后二十多年的驾驶生涯中，每每遇到类似的情况，哪怕路上有颗碍事的石子，我都要效仿，不厌其烦地去弄开，这样心才能平静安定下来。正是因为黄老师严谨的教学风格，对每位受教者入微地关注与照顾和良好的师德风范，单科成绩在全县统考中名列前茅，到八四年就被调县一中了。因为教学繁忙他少有回家，我也因转了学，只能在节假日的时候能碰上面，当我凑上去问候他时，他依旧用深沉的微微的点头方式替代应答。不同的是他的话闸多了，逐个地问起先前所教的村上学生的状况，鼓励我无论在什么地方求学，都要靠自己的勤奋努力，要多向老师请教。八九年他调往株洲一所学校了，从此我再未见他一面，也没他的音讯，因为那时，我己经南下打工了。弹指一挥间，自己己近半百之年，一路过来我谋求过几种职业，每份工都会记下一些人和事，唯有三十六年前校园时期的黄老师占据的记忆尤为深刻。虽然，我未能在他教我的书本上达到每个学生想要的考学目标，未能给他争气，在沦为底层遭受挫折，遇到困难时也懊悔过自己当初辜负他对我的殷切期望和不倦教诲，但是，我用他灌输的知识和言传身教，己经逐渐在人生道路上摸索出了适合自己的也算是成功的正确之道，恩师知道一定会欣慰的，哪想没等学生告慰，他就驾鹤西去呢？！再次遥望长沙那边的天，让深深的思念和悲痛，化作浓浓的至臻完美的祝福，寄予于为教育事业服务一生的黄永福老师，祈愿他在天堂那边永远幸福安好！
作者简介
唐闻进，一个在每天与爱车行走在路上的货车驾驶员，湖南永州人，喜欢在忙里偷闲中记点心迹，爱亲人爱朋友也爱自己。
图片：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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