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诚: 老去的父亲
今年端午节，回老家陪父亲两天，发现父亲明显地老了。
陪父亲看电视。父亲说，前几天电视机放不出图像，他以为坏了，叫来外孙女准备搬去修理。外孙女拿着按键，反复调试，结果一会儿就调好了。我说，电视机去年才买的，现在的电器质量好，哪有什么问题啊？别乱按键就行了。
天气热起来，父亲指着客厅一台立式电风扇对我说，这电风扇也不转动了，要我搬去修理一下。我开车把电风扇拉到修理店，师傅接上电源，几个按钮一调，风扇又转了，原来并没有坏。
家中客厅里放着一顶红色的摩托车帽子。我问父亲，这是谁的？父亲说，你别说了，前些天，我关上门出去玩耍去了。一回来，发现客厅门被人打开了。只是房门没被打开，家中也没有丢失什么东西。可能是小偷进来了，东西没偷到，把帽子忘记在这里了。真是偷鸡不着蚀把米啊。
我听了，觉得没有这么简单，便不置可否。
第二天上午，邻村的一个小伙子上门来取摩托车帽。原来，前几天他到我家里玩，把帽子忘记了。早上骑车进城，因为没戴头盔，被交警罚了款，赶紧取帽子来了。父亲这才记起来。
看来，父亲的动手能力差了，记忆力也明显地衰退了。
父亲今年已经85岁，身体一直是比较硬朗的。
记得五年前，那年父亲80岁。为了给老人祝寿，我问他希望买什么礼物。不想父亲提出，要我为他买一辆电动车。我一听，吓了一跳。这么大年纪还骑电动车，叫儿女如何放心？我给他解释，并不是我舍不得钱，不给他买。而是老人年纪大了，反应迟钝，骑电动车实在容易出事。兄弟姐妹们也一致相劝，父亲才作罢。
两年前，父亲还骑着自行车上街，下坡时骑得飞快，我的朋友看到了，给我打电话，要我提醒父亲，骑车最好慢一点。我晚上打电话，要他以后骑车要慢一点。父亲说，没有关系的，我有把握的。我还是劝他，别自我感觉太好，毕竟80多岁了，最好以后别骑车了。父亲口头上答应着，还是照骑不误。直到一次酒后摔了一跤，我们才不让他骑车。
没想到，仅仅两年时间，父亲已经不能骑车，走路也走不很远，老是给我念叨，腿脚无力，走一程就要歇口气。
人一老，身体各种机能也退化了。
父亲的牙齿越来越不行了。荤菜只能吃炖得很软的。吃肉，只能吃点肥肉。吃鸡鸭，只能吃皮。我们儿女为他夹菜，用筷子挑选他能吃的，放进他的碗里。看着他孩子般细嚼慢咽的情景，突然间想到我们小时候，就是父母，为我们挑选爱吃的菜，为我们把肉撕开，将骨头剔出，怕我们卡着、呛着。如今却完全颠倒过来了。想到这里，不觉得眼睛一红，差点掉下泪来。
父亲的耳朵也不好，前些年还耳聪目明的。五年前，母亲因病去世后，父亲觉得孤独，没事就成天看电视。一个人看电视，有时听不清，就把音量放大，结果声音越放越大。我回到家，在二楼都听到电视的喧闹声。我曾多次提醒他，音量不能太大，不然以后耳朵会听不见的，他总是控制不了。结果几年下来，耳朵也越来越差了。
要说父亲不注意身体，也不对。他还是很听我们的话，尽量做好一点。
父亲本是个爱酒的人，一辈子离不开酒。在家乡，一般喝自家酿的米酒。尽管不喝很多，但每餐都要喝的。到了老年，经常喝酒了，不吃饭。我便常常劝他，少喝酒，尽量吃点饭。他答应得很好，可是一喝酒，就忘记吃饭了。
没想到，前几个月的一天，他喝了一点高度酒，醉了。走在路上，一不小心，摔了一跤。虽然没有大碍，但自己吓得不轻。后来，竟然把酒也戒了。这让我感到很意外，看来，为了长寿，老人还是开始注意了。
父亲爱吃糖，以前熬的粥里，都要放糖。我回到家，他每天早早起来熬粥，然后冷却、放糖，等我一起吃。有次糖放多了，我说，糖吃多了，对老人身体不好，不利于长寿。没想到，从第二天起，他在粥里就不放糖了。我问他为什么？他说，你不是说老人吃多了糖对身体不好吗？就别吃了。
年岁大了，父亲喜欢怀旧。每次回家，我提出开车陪父亲出去走走，要父亲指定地方。父亲便将他年轻时候工作过的地方提出来，说想去看看。我便开车陪他去老家的黄金、麻林、高桥、烟村等地方。
每到一处，父亲显得特别激动，大热天，打开汽车窗户，把头对着窗外，目不转睛地察看。下车后，一个地方一个地方找，这些地方变化都很大，有些标志性的建筑根本就找不到了。父亲就叹息着说，全变了，不是原来的样子了，原来的房子多漂亮呀。我理解他的心情，只得随声附和。
在麻林，他打听一个年轻时的好友，结果真的找到了。到了朋友的老屋门口，两人相见，握着手就不肯放下。两个白发苍苍的老人，50多年没见面了，有说不完的话，发不完的感叹。老友一定要留他吃饭，住一晚。父亲便有了不想走的意思，早把自己经常说的“七（十）不留餐，八（十）不留宿”的俗话忘记了。我侧面地招呼，回去还有事云云，父亲才恋恋不舍地离开。
每次给父亲打电话，他最关心的一句，就是问，你什么时候回来呀。我要是说最近忙，可能要几个月，他就无可奈何地说，那你忙吧，有空了再回来。要是说过几天就回，父亲就特别的高兴，口里说着“那好，那好”，我仿佛从电话的另一边，都能看到他喜形于色的表情。
父亲也追求时尚。以前，我给家里装了一部座机，便于电话联系。后来，他看到人家都用手机，便提出要买手机，说走到外面都能打电话，方便一些。我说，只怕您用不好手机。父亲很有把握地说，谁谁谁的老年手机，他试用过，很好用。于是我为他买了手机。但他经常按错键，一不小心就把声音调成静音。我给他打电话，一直没有接听。有时不免心急，只能打到亲戚或邻居家，要他们上门将父亲的手机调好，他才能正常接听。
看来，父亲真的老了。我们应该更细致地关心、照顾他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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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诚，湖南新宁人，1985年毕业于湖南师范大学中文系，现为湖南广播电视台高级记者，湖南省作家协会会员,《散文选刊》签约作家。作品刊发于《人民日报·大地》《芙蓉》《海外文摘》《散文选刊》《湖南文学》《创作与评论》《西部散文选刊》《芳草》等各种报刊并多次获奖。已出版散文集《崀山走笔》《本色凤凰》《阅读湘西》《崀山乡土》《走玩湘西》《凤凰：那些人，那些事》等。通讯地址：湖南长沙市开福区湖南广播电视台经视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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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07.01
